第四章 金蚕虫蛊 (第3/3页)
丁四人自不必说,凌云霄一个外人身份,自然也是站着的,甲大见他一身苗夷打扮,却是不跪,有些诧异,凌云霄已开口道:“婆婆,我和您一道去,有人照应也是好的。”
老妇目光缓缓扫过全场,嘴唇颤抖,良久开口道:“不必,凌小哥,你一身功夫不错,老身求你一事,不知你原意答应么?”
凌云霄昂然挺立着道:“婆婆尽管开口,晚辈定当全力照办!”
老妇人点点头,望向地上跪着的阿侬,目光柔和,道:“老身这一去,不知结果如何,心里最放不下的,是这个丫头,怕她性子急,惹出什么祸事来,我要你好好看着她,陪着她。最重要一点是,我要你们两人负责查出金蚕虫蛊的下落来,把蛊虫带回寨子,免得流落世间惹出更大的祸端来,不知老身这个要求,算不算过分?”
凌云霄抱拳作揖道:“婆婆尽管放心,晚辈就算拼了命不要,也一定护阿侬姑娘一个周全,至于金蚕虫蛊之事,就算婆婆不提,晚辈也是要去找寻的。”
阿侬听阿婆话语,似在交待后事,心里一急,就从地上站起,面带梨花气呼呼道:“谁要你护我周全了?我要阿婆平平安安的才是。”
老妇咤道:“阿侬,莫要使性子,以后阿婆不在,你要好好听凌大哥的话,毕竟他江湖阅历甚强以你,让他护着你,阿婆放心,你可不能再任性妄为,毕竟,你冲动事小,连累寨子和你一块受累事大。”语声严厉,眼神锐利。
阿侬不敢反驳,嘟着嘴站立着,凌云霄知她心底难受,又不知如何劝解,只得暗叹一声。
老妇人也不再搭理阿侬,目光扫向众人,扬声道:“此时寨中正值危难之际,望各位寨中长辈好好约束各家中人,莫要添乱,大家伙同心协力,度过难关再说。”
她这一说,众人哭得更凶,老妇火道:“有甚好哭的?起来,都起来,不许哭!让外人看了笑话。”只是众人此时都处于伤心欲绝之境,哪里还听得进去止得了哭?
甲乙丙丁四人一直静静看着他们,未作任何言论。甲大此时闻言拱手道:“虫夫人如此深明大义,令我等佩服。他们在离别之时,伤心在所难免,我等理解,不敢笑话。”
阿侬喝骂道:“闭嘴!我寨中之事,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嘴。”
丙三口中啧啧连声,阴阳怪气的笑道:“哟!这位姑娘,是不是吃了枪药了,火气如此暴躁?”
阿侬冷道:“我脾气大不大是我的事情,还犯不着让你们操心。我只是警告你们,我阿婆跟你们走可以,但你们必须保证她的安全,到了那边可得好好待她,否则……哼!”
丙三装着不知,故意问道:“否则怎样?”
阿侬冷声冷语道:“若是阿婆在你们那边过得不好,你们在明,我们在暗,你们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。”
丙三正想答话,已被甲大摆手制止,正色道:“请姑娘大可放心,我甲大虽说只是一介武夫,斗大的字不识几个,但道理还是懂的。今日是虫夫人为止干戈为玉帛,不愿看到两族再起事端,自愿下山,这等胸怀,值得我甲大钦佩。我在此向大伙声明,若虫夫人去了以后,遭受到半点虐待之事,身心受苦,我甲大甘愿被你们五马分尸,挫骨扬灰。”
凌云霄接道:“你还要保证婆婆的身家性命,最起码给我三个月的时间,不,就一个月,我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,给你们一个圆满的交代,到时候,我还要接婆婆回山的。”停了一停,又重重道:“一个好端端活着的婆婆!”
甲大满脸惊诧,凌云霄语气懒洋洋道:“一个月时间虽说并不算短,但也并不算长,你们马帮是此地名门大派,这点时间应该可以等得的吧?”
丙三话声又起,道:“瞧你这人年纪轻轻的,凭什么让我等相信你?”
老妇人冷道:“他的话就是我说得话,他说一个月时间,若是一个月后没有什么清楚的交代,要杀要剐,老身情愿受着。”
阿侬瞪着凌云霄怒道:“你怎么那么自信,若是一个月时间你没法交代,岂不是活活害死我阿婆了?”
老妇笑道:“阿侬,阿婆相信凌小哥说得出就一定能做得到,你也莫争莫闹,在这一个月时间里,你也可以做很多事情的,莫要整天像小孩子一样,没个正形。”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事道:“还有,三天后若是翁家人来要阿叶,你叫他们滚蛋,就说是我老太婆说的,他们不服的话,叫他们去找那死老鬼要人去,总之如今卯家寨是我老太婆说了算,不给就是不给。”
阿叶抬起头来,眼神闪过一丝喜色,嘴唇动动,但想到阿婆就快要离开了,去那汉人所居之地,凶吉难测,眼神中的喜悦很快又被浓浓的哀伤取代,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声来。
凌云霄肩靠着堂屋中柱,眼望阿侬,心中暗暗叹息。这姑娘自虫夫人跟随马帮中人下山以后,回到家中就一直坐在火塘边不言不语,双眼呆滞,连阿叶要淘米做饭叫她帮手,连唤几声都不闻不应,如同木偶一般,这一坐竟是坐到日头西落,天色渐暗。
凌云霄虽然不知她心里此时到底在想着些什么,但不管怎地,她心情不好是肯定的,也不敢前去打扰,怕她迁怒以自己,弄不好放虫出来,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。
凌云霄再瞧阿叶,却见她面无表情,忙上忙下,可忙了甚久,连道菜也没煮得出来,只是身影忙忙碌碌走进走出,却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?
瞧了甚久,肚子早闹翻了天,这才记起除了早上那小碗玉米粥,一天里真是滴米未进,此时饿极,可又不敢出言催促,当下双眼滴溜溜的乱转起来,想寻那存酒之处。
只是昨夜光线昏暗,再加自己眼睛在暗中又不好使,拼力想了一阵,也是想不起来阿叶到底是从何处拿那蜂蜜酒出来的?想不起来索性不想,背着双手在屋中走来行去,表面看起来悠闲得很,其实肚腹间叽里咕噜乱叫,心里着急,可走遍屋中大小角落,也寻不见什么貌似盛酒的坛罐。
阿叶见他在屋里行来走去,双眼到处乱瞄,看起来神不守舍,不禁奇道:“你再找甚么?”
凌云霄自然不敢实说,支支吾吾搪塞道:“没,没什么,只是想起今天的事,有些心烦意乱罢了。”
阿侬突然开口道:“你也知道心慌?今天怎么开口那么爽快?一个月?一个月我看你上哪找那金蚕虫蛊去?”
凌云霄苦着脸道:“你以为我愿意啊?瞧今天婆婆那阵势,你们能劝得住她么?既然她执意要去,我不这么一说,能哄得住马帮那些人么?不然婆婆才刚下山,就让他们什么什么了,岂不糟糕之极?”他不敢说杀这个字眼再刺激阿侬,所以用了什么什么四字替代。
阿侬冷道:“敢情你是信口雌黄啊?一个月期限一到,你寻不出金蚕虫蛊,找不到我家阿爷,看你怎么着吧?”言毕恨声道:“我就先杀了你,然后独闯马帮总舵,去救我阿婆。”
凌云霄大窘,嘿嘿干笑几声,道:“事情还没到这么糟糕的地步,不是还有几十日么?办法总想得出来的,就算期限一到,我还想不出办法来,也不劳你动手,我自个儿就咔嚓了事。”
阿侬冷哼一声,又恢复方才的木然神态,一动不动盯着塘中的火堆。
凌云霄实在饿得难以忍受,也不管三七二十一,快步行到水缸前,拿起一瓢水咕噜咕噜就喝个干净,只是这不喝还好,一喝更饿,越饿越喝,转眼间就三瓢水下了肚,只喝得他眼冒金星,肚涨不已,一打嗝就似肚中之水要立马飞溅出来一般。
阿叶瞧得奇怪,问道:“你喝那么多水干甚?很渴么?而且还喝生水,锅里有热水怎么不喝?”
阿侬歪头瞟了他一眼,道:“阿姐,他哪是渴了?那是饿出来的,喝水充饥呢!”
凌云霄肚中滚涨,本就甚不好受,一听阿侬此言,差点一头栽下地来,心中忿忿道:“瞧这丫头整天不言不语似个木头人,想不到心里跟明镜似的,竟瞧出我是饿得慌了喝水充饥,你既然知道我饿,干吗不出言和阿叶姐说一声,叫我一阵好喝。”
正愤忿间,只见阿叶不好意思笑了笑,道:“瞧我,都不知道忙个啥了?方才都说要淘米做饭的,竟到现在还没煮得成,凌小哥,实在是……,我马上弄,很快就好的。”说着就围着火塘边忙开了。
阿侬却突然站起来道:“阿姐,别弄了,带些干粮给我们就成。”
阿叶闻言手底不由慢了下来,面带疑惑有些不解道:“你要干粮作甚?”
阿侬急道:“我方才想了好久,越想越觉得不对,我们不能太相信汉人的话,万一汉人不守信用,阿婆有个三长两短的,我们可就要后悔一辈子了,不行不行,得赶快下山,按他们的脚程,应该还能追得上。”
阿叶此时正拿出一叠空碗来,闻言一惊,不由怔住了,手一颤,碗落地上,呯啉乓啷摔碎了一地。碗碎声才使她回过神来,忙忙蹲下地去收拾,口中道:“现在可是晚上啊?你如何下山?就算不被草咒勾住,能过得鬼仔那关吗?不行不行,太危险了!”刚说完又是“唉哟”一声,原来心慌意乱之下,手指竟被碎片划破,忙将受伤的指头含到嘴中。
阿侬道:“我也知道危险,可若要等到明晨再走,恐怕夜长梦多,阿婆早就出事了,时间不待,就算前路凶恶,也只有硬闯一途了。”
凌云霄细想一会,点点头道:“我也觉得阿侬姑娘说得有理,还是越早上路越好,只要瞧着婆婆没事,也图个心安。”
阿叶瞧他两人都这般说法,忙松开含着的手指,急道:“凌小哥,你没在寨子里待上长久,不知道鬼仔的厉害,前些年,寨里有位长辈也是有了急事,偏不信邪,硬是连夜下山,结果连山的一半都下不了,待到次日一早,下山的人在半道中遇上他的尸身,死状那叫一个惨,都成了干尸了。”说到此处,神情惶恐,就似她亲眼所见一般。
凌云霄耸了耸肩,道:“我相信传闻都是真的,但鬼仔再凶再恶,终究也是游魂,我们两个大活人,还怕这些孤魂野鬼不成?再说了,什么事再大也没婆婆的身家性命重要,我赞同阿侬姑娘的话,连夜下山,只是前途如何,听天由命吧!”他自经过南疆尸变一事后,三年来刻苦钻研道行法术,不敢稍有松懈,本来脑子就好使,再加两位师兄大力帮扶,也颇有小成,自持对付一般小妖小鬼还不成问题,所以这些所谓的神秘鬼仔根本就不放在心上。
阿侬往凌云霄望来一眼,眼神中有些赞许,面带轻笑,但一瞬而逝。
阿叶拗不过两人,无奈道:“那好吧,只是你们要小心些,若是路上情形不对,赶快回山,我可不想一日之内连失两个亲人。”说着转身朝火塘另一角行去,到了橱柜之前,打开柜门,从里边拿出一个大碗来,里边盛着几个黄澄澄的油饼。阿叶端着碗行了过来,道:“这是今早刚做的玉米煎饼,你们带着路上吃吧!”
阿侬笑道:“还是阿姐知道疼人。”
阿叶勉强笑了笑,但面上愁容明显比笑意还多,一日时间里,阿爷失踪,阿婆生死不明,如今阿侬这个唯一呆在身边的亲人也要冒险下山,前途叵测,叫她怎能安心?
凌云霄笑了笑道:“阿叶姐,你放一百个心在肚里,我担保阿侬姑娘平平安安的,少不了一根头发。”
阿叶轻轻道:“但愿如此吧!”言毕将大碗塞到阿侬手上,低着头快步行到里屋,不一会里边传来她低微的抽泣之声。
听到自家阿姐的哭声,阿侬眼圈一红,将碗拿给凌云霄,自己也行到里屋。凌云霄听着里边传来阿侬软言劝解之声,心中叹道:“阿叶姐命苦,一日之内不见了所有亲人,三日后还要面对翁家,瞧她外表柔弱,想不到意志也够坚强,换做他人,恐怕早已趴下,阿侬,是该好好劝解劝解你姐姐才是了!”
正感叹间,闻楼梯声响,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,一人风风火火闯进门来,凌云霄转头一瞧,正是阿尼。
阿尼满头大汗,一脸着急,一冲入屋,嗓门就吼了起来,道:“阿婆呢?我在山上守着,听闻阿婆被汉人带走了?是不是真有此事?”
里屋声停,门帘一开,阿侬露出半个脑袋恼道:“你来干什么?喊那么大声,想吓死人啊?”
阿尼嘿嘿傻笑一声,不好意思饶了饶头,瞧见凌云霄,眼睛一瞪,又是一大嗓门道:“是不是你们汉人把阿婆带走了?”说着气势汹汹朝凌云霄行来,嘴里低声吼道:“瞧你们汉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,今儿我非要揍死你不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