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三十九章 怪人怪梦

第三百三十九章 怪人怪梦 (第2/3页)

凑巧熟悉这些甲丸传承的兵家内幕,当时又使劲瞧了半天,也会认不得。我劝你还是留着它,这么值钱的东西,何况它还有好多故事呢,随便送人太可惜了。”

陈平安没有说送或不送,好奇问道:“八副祖宗甲?”

钟魁捻起一粒花生米,丢入嘴中,“甘露甲全名神人承露甲,我问你,什么神人?承什么露?”

陈平安摇头不知。

钟魁笑了笑,“除了西嶽,其余七件最早的甘露甲,分别是佛国,花苞,山鬼,水仙,霞光,彩衣,云海,大多数在战事中毁坏,彻底没了,留下来的不多,有据可查的,就山鬼和彩衣两件,别看你手上这件西嶽很破烂了,相比那两件好不容易遗留人间的,已经算好的了,碰上识货懂行的,你只管往死里开价,保证赚个钵满盆盈,不过这些祖宗甲,到底是失了根本,庇护主人的神通,十不存一,实在是令人扼腕。为了这个,得喝一杯酒。”

钟魁提起酒碗,率先仰头喝光。

陈平安只得跟着喝了一碗。

钟魁自己主动说起那场风波,“那两个皇子,都不是什么好鸟,接下来你如果还留在大泉,自己悠着点。山下自有山下的规矩,而且山下高人多了去,比如那位三皇子遇上你,就是山外有山,所以才被淋了一头狗血。”

陈平安点头道:“是这个理。”

钟魁突然笑道:“想一想那晚你跟大泉守宫槐的厮杀,再看看你今儿在酒桌上这么附和我,有些不适应,怎么,在家乡吃过书院的苦头,所以忌惮这么个君子头衔?”

陈平安哑然失笑。

钟魁又说道:“你那天说谁的道理都是道理,我觉得说得很好。至于要那小国公爷扪心自问,虽然听着更霸气一些,也合情合理,挑不出毛病,可其实有些……不讲礼了。”

陈平安喝了一口酒,“没办法的事情。”

钟魁点点头,“确实,世道就是这样,身处粪坑,就觉得吃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,有人端上一盘菜,人家还不乐意吃。”

陈平安听得咋舌。

这是一位儒家君子会说的“道理”吗?

钟魁感慨道:“可就算这个世道烂成了一座粪坑,也不是我们吃屎的理由。”

这会儿陈平安一手捻着下酒菜,一手端着酒碗,总觉得有些别扭。

钟魁发现陈平安的异样,连忙安慰道:“咱们吃喝的,可不是屎尿,是好酒好菜,你放心吃。”

陈平安默默吃喝起来。

跟这个家伙聊天,有点跟不上对方的想法。

一时间陈平安有些想念小宝瓶了。

门口那边,九娘出马,很快解决了麻烦。

如今客栈在狐儿镇百姓眼中,玄乎又邪乎,所以连进门嚷嚷的胆气都没有。

陈平安谢过了妇人,就去楼梯口那边,裴钱还坐在那边那圈圈画画,陈平安说了句跟我来,她就乖乖跟在后头,臊眉耷眼的,看上去像是犯错且知错的模样,可陈平安用膝盖想都知道后边的小女孩,心里正偷着乐,他甚至完全可以想象,下一次裴钱去了狐儿镇,那份趾高气昂。

到了屋子,陈平安落座,裴钱没敢坐下,关了房门站在桌对面。

陈平安开门见山道:“以后你就留在这里,我会给客栈一笔钱。”

裴钱猛然抬头,怒气冲冲,正要说话,当她看到陈平安的冷淡脸色后,便又低下头,“我知道错了,下次不敢了。回头我就去狐儿镇,还给小梅一只屁帘儿,给她买个四十文钱的,大蝴蝶,花花绿绿的,比蜻蜓好看多了,小梅他们已经眼馋很久,不过那么一帮吃串糖葫芦就跟过年似的穷崽儿,可买不起,这次便宜她了。”

陈平安问道:“你哪来的钱?”

裴钱抬起头,眨眨眼,“跟九娘借的,不多,加一块儿,就二两银子。”

陈平安问道:“那你怎么还?”

裴钱怯生生道:“先一起记账上,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,一点点还给你。”

陈平安说道:“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吧,这笔钱,你可以给客栈打杂,慢慢还给九娘。”

裴钱皱着一张小脸,泫然欲泣。

陈平安指了指房门,平静道:“出去。”

裴钱狠狠抹了把眼睛,大声道:“我知道!你一直就只喜欢那个叫曹晴朗的小书呆子!你一直在担心他,如果可以的话,你一定不会要我,只会把曹晴朗带在身边,他犯了错,你不会这样的,你只会好好跟他讲道理,还会跟他说,以后不要做像我这样的人!陈平安,你一天到晚就想要撇开我!”

裴钱转身跑着离开,使劲摔门,回到自己屋子。

陈平安开始思量此后的桐叶洲北行之路,毕竟那座去往宝瓶洲老龙城的仙家渡口,就在大泉北境那边,如果绕路,就要多走上两三千里。如今与大泉刘氏三皇子交恶,差不多算是不死不休的关系,自己一行人大摇大摆径直往北边走,换作自己是那三皇子,也不能忍耐,即便这次被自己和那位大伏书院的君子打怕了,一个能够率军长途跋涉,深入敌国腹地,打杀别国府君和水神庙的皇子殿下,即便不会铁了心玉石俱焚,多半也要给自己制造许多麻烦。

实在不行,那就只能绕道而行了。

同一层楼,不提“闭关”的裴钱,魏羡正在屋内翻看一本购自狐儿镇的杂书,这位开国皇帝没亏待自己,桌上有酒有肉,桌上搁放着那枚兵家甲丸,大战之后,琢磨了半天,魏羡不得不惊叹浩然天下练气士的神仙手段,以及这方天地的天材地宝,匪夷所思。

再过去,就是武疯子朱敛的房间,正双手负后,弯着腰,绕着桌子一圈圈散步。

卢白象站在自己屋子窗口,举目远眺,腰间悬挂着那柄暂放他这边的狭刀停雪,据说是一位元婴地仙的仙家遗物,确实不是家乡那些所谓神兵利器能够媲美。

隋右边盘腿坐在床榻上,呼吸吐纳,那把痴心剑放在桌上。

陈平安拿出一幅已经空白的画卷,想起那夜一闪而逝的杀机,不由得苦笑起来。

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无。

这天暮色里,陈平安下楼吃过了晚饭,楼上四位画中人,只有朱敛踩着点,与陈平安一同就座,还帮着倒酒,卢白象三人都未出门,至于裴钱,始终待在屋子里,没有动静。陈平安独自出门,沿着去往狐儿镇的官道,缓缓而行。

走在坑洼不平的黄泥路上,陈平安转头望向西边一眼,然后转身走回客栈。

他和一拨人差不多同时到达客栈门外,竟是有伤在身的姚氏家主,大将军姚镇,带着那个当初一起身陷险境的少年,除此之外,还有亲身经历过客栈风波的武学天才姚岭之,以及一位头顶帷幕的年轻女子,这些人身后五六骑,不再是姚家边骑,而是无需刻意披挂甲胄的随军修士,这些投军入伍的山上人,在大骊,应该会被称为武秘书郎。

见到了一袭青衫长袍的陈平安后,神色萎靡仍然执意亲自赶赴客栈的老将军,立即翻身下马,快步走到陈平安身前,拱手道:“义士两次相救,我姚氏感恩涕零!今夜拜访恩人,请受我姚镇一拜!”

老人说完就要对着陈平安长揖到底,陈平安只好拦下老人手臂,免了这份大礼。

只是拦住了姚镇,其余姚家子弟和与姚氏同气连枝的随军修士,已经整整齐齐拜了一拜。

老人脸色苍白,他是沙场磨砺出来的豪爽性子,直截了当问道:“不知我姚家应当如何报答?”

见陈平安沉默不语,老人笑道:“并非是看轻了公子的侠义心肠,而是这等大恩大德,若是姚氏上下视而不见,姚家边军大纛上的那个姚字,就没脸面挂出去了。”

陈平安也不客气,问道:“老将军可有办法,让我避开朝廷耳目,去到北方边境上的天阙峰?”

姚镇问道:“恩公总计几人?”

陈平安本想回答六人,话到嘴边,立即改口道:“五人。”

姚镇略作思量,点头道:“可以!若是恩公信得过姚氏,就在此地稍等数日。事后定然让恩公一行五人,安然到达北境天阙峰。”

陈平安问道:“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?”

姚镇爽朗笑道:“天大的麻烦都熬过去了,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事情当得起麻烦二字。”

老将军说这句话的时候,一身轻松,虽然伤势不轻,一路骑马颠簸,又雪上加霜,但是言语之间,如释重负。

只是姚镇身后众人,却一个个心情凝重,带着浓浓的不甘神色。

姚镇似乎不太想要走入客栈,提议与陈平安走一趟官道,陈平安自无不可,两人与众人拉开十数步距离,姚镇泄露天机,轻声道:“不敢欺骗恩公,我打打杀杀了一辈子,这次陛下开恩,允许我入京养老,就任兵部尚书一职。可以携带家眷、扈从百余人,所以恩公可以身处其中,我需要耗费几天,在军中先帮你们安置一个合适身份,实不相瞒,这百余人,朝廷那边肯定会仔细勘察,一个一个盘查过去,所以还需要恩公你们受些委屈。”

老人有些愧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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